再見曹,我已經(jīng)從一個女娃娃變成了一個女大學生。見到他十幾年后,我驚訝得忘記收斂和隱藏自己的表情。讓我震驚的不是他的年齡留下的筆畫,而是他那削骨換骨的氣質(zhì)。世故、陰郁、深沉,這是一個三十歲半的人不應該有的,是我在他身上從未想象過的一個詞。
他一步一步走進來,慢慢坐下,點上一支煙,用他變了的聲音和語調(diào)和父母一起熱身,他笑了。我不知道我是知道他的故事還是我的幻覺,但我覺得他的笑容是苦澀的,不再和以前一樣了。我曾經(jīng)喜歡的那顆星星在他眼里不再閃耀。
20年前,農(nóng)村還有點寒酸,人們對上大學沒有現(xiàn)在這樣癡迷和熱情。那時候,男孩女孩總是肆意妄為,三五成群地在田野或胡同里奔跑。
曹叔叔就是其中之一。20年前,他還是個少年,調(diào)皮搗蛋,貪玩,出了名的難“馴服”,和一群比自己稍長的大孩子綁在一起,比如我姐夫,像我媽。我叔叔和媽媽都很喜歡他,也很包容他。他們從未讓他參與任何“幫派活動”。這種狀態(tài)一直維持到我媽結(jié)婚,他們的集體活動比我爸多,一年多過去了,我也小了。
據(jù)我所知,他是一個刷臉太多的叔叔。他每隔一段時間就來我家,有時只是懷念我父母的手藝,有時只是來帶我出去玩,經(jīng)常和我父母一起待在我奶奶家,幾乎不來湊熱鬧。
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,我對他的感情真的.嗯.復雜。他的嘴很不好。每次他來我家,他都想盡辦法讓我哭。他告訴我這個丑女孩長大后該怎么辦。他告訴我新買的裙子不好看,新背的兒歌也不好聽。有一段時間,我們見面的時候,很吵。最終的結(jié)果是我被冤枉的哭聲和不知為何的大人的笑聲。但是我很愿意和他出去玩,因為我雖然年輕,但是我發(fā)現(xiàn)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,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,給了我很多新奇的東西,而且他很溫柔,甚至100%以我為榮。特別是我發(fā)現(xiàn)他的眼睛里有兩顆小星星,它們會發(fā)光,這讓我很開心,甚至忘記了他說我丑。
后來,我不記得這兩顆星星陪伴了我多久。我只記得他很久沒有出現(xiàn),每次小聚都顯得安靜正常,除了我哭著找他,大人們對此不解調(diào)侃,偶爾嘆息一聲,錯過了。
孩子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。很快,他不僅淡出了我的視線,也淡出了我的記憶.
直到我上小學三年級,那時候的我已經(jīng)變得聰明懂事,學習比普通孩子努力多了,除了從來沒有人夸我漂亮.我偶然發(fā)現(xiàn)媽媽在讀信,直到媽媽和我分享,直到他的名字出現(xiàn)在我和媽媽的對話中,記憶的閥門才打開,卷起。
他去了部隊,終于找到了這樣一個可以讓自己保持心直口快的地方;他的字丑,遠不如他的人帥;他在每封信中都提到我。他說已經(jīng)收到照片了,寶寶比以前更漂亮更可愛了。看,他說我漂亮;在最近的一封信中,他說寶寶應該上三年級。他說我聽說寶寶考試總是第一名。我真的很自豪。聽著,他知道我的一切;他說,姐,我馬上就要退休了,我真的受不了這身制服,但是我又能見到你了,興奮得一天到晚睡不著覺.我不小心染了媽媽的信紙,轉(zhuǎn)過頭發(fā)現(xiàn)媽媽的信紙也濕了。
然后,我開始思考他的長相和有趣的過去。我發(fā)現(xiàn)人的記憶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。我丟了五顏六色的燈籠戒指,弄壞了玩具飛機,但我突然想起了他的樣子,他不羈的個性,他眼中的星星。我甚至開始期待他穿軍裝時能直視前方。也是在那段時間里,我從成年人閑暇時的話語中重新認識了他。
曹叔叔的媽媽,我見過她幾次,她不是很友好。所有的朋友和鄰居都知道她刻薄,專橫,武斷,據(jù)說她不太講道理。我從未見過他的父親,不僅僅是我,甚至他的母親。曹叔叔家從小就和他叔叔一起經(jīng)營養(yǎng)豬場,說是共同努力,但大家都說他爸爸懦弱膽小,怕事,沒有主見。他基本上常年待在養(yǎng)豬場,努力工作,任勞任怨,但所謂的利潤全是他的弟弟妹妹決定的,穿得破破爛爛,吃得差,睡覺的時候基本不回家。有一次,我還聽到大家說,這么多年過去了,他們還是窮。天知道他叔叔把錢都拿哪去了,是賭博還是嫖娼。我知道這很難看,但不知道曹叔叔有沒有聽說過。我希望他沒有。(經(jīng)典文章www.shortarticle.cn)
不要管當時的農(nóng)村,還是很傳統(tǒng)的,也就是十幾年后的今天,所以在人們眼里,畸形家庭也是飯后的熱門話題。我突然覺得很心疼他,雖然當時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。
當曹叔叔回來的時候,我非常高興。他在縣里找到了一份正經(jīng)工作,很快就墜入了愛河。他一有時間還是會去我家,或者給我很多新奇的東西,或者帶我出去玩,給我講講他從軍的快樂;但他不會說我丑,在聚會上也不再那么不檢點了,但在熱鬧的氛圍里,他依然是專家,更重要的是,他真的和我想象的一樣聰明帥氣。幾次之后,我發(fā)現(xiàn)他喜歡跟父母和叔叔聊女朋友,比如她是一個很好的小護士,比如她笑起來的時候,梨渦真的很醉人,比如他想努力掙錢,就能配得上她趕緊娶她。每當這種情況發(fā)生時,他眼中的星星都是明亮迷人的。我覺得曹叔叔應該是真的愛他,我覺得曹叔叔應該是真的幸福。我想漂泊這么久,他終于會勇敢地著陸。
當時雖然長大了,但真的無法理解父母一個人在我身后時,我言語中那種深深的擔心、悲傷和無助。
女生的青春總是匆匆然后慌張,短暫然后焦慮,等不及,等不及,和一個男生一起成長
大,陪一個男孩從無到有,這種傳統(tǒng)的理念,吞噬了一段又一段的愛情,讓女孩不安無奈,讓男孩焦慮絕望。
女方家庭從最初的催促,不滿,到后來的逼迫,阻止見面,安排相親,曹舅的母親一副惡婆婆作態(tài),不滿兒子的選擇,不為婚事做出一點讓步,拿不出房子,拿不出聘禮,干巴巴的只剩下“理直氣壯”,雙方的攻勢將這把火越燒越旺,火上炙烤的正是兩個年輕人。
一大段時間里曹舅都沒有出現(xiàn)過,直到有一天他醉醺醺的,來找我媽,我躲在隔壁房間不敢出來,直到后來我一直后悔,后悔自己沒有出來抱抱他,因為那是我最后一次那么近的聽他說話。他哭了,不像那個痞氣的少年,不像那個威武的軍人,不像那個意氣風發(fā)的追愛者,他哭的像個孩子,哭的好像失去了全世界的糖果。他說,他罵,聲音很大,他沒有怪任何人,他在罵錢,他說老子就算綁票也要搞到錢,他說老子他媽沒路走了,等不及了。
對爸媽而言,我知道他們一直為這個夜晚懊悔著,十幾年來,沒有停過,他們只以為那些都是酒話,都是瘋話,只想著讓他發(fā)泄,讓他倒倒已經(jīng)裝不下的苦水。但他們沒有想到,一直躲在被子里的我也沒有想到,曹舅沒有醉,他清醒的很,但他真的瘋了。
沒過多久,傳來了他綁架富童,撕票未遂,襲警傷人的消息,我通過電視機看到他滿面胡茬,可見的地方均有青紫腫脹,穿著獄服,戴著大大的腳鐐,拖行著走路很不方便,他要等待審訊,在我還未認出他時,我已被媽媽捂住眼睛,勒令回屋不準出來?;氐轿堇镂也乓庾R到發(fā)生了什么,我才反應過來那個人是誰,我才想起剛才媽媽捂住我的手有多冰涼,吼我的聲音也是那么的沒有氣力。
11年,揮別了農(nóng)村的野地,揮別了親人朋友,揮別了他最美好動人的年華,揮別了他夢中都念著的姑娘。
刑滿釋放后,我只見過曹舅那一次,他來拜訪爸媽,我未從震驚中回來給他一個微笑,他便起身離開了。
后來聽說爸媽聚會還會叫他,他偶爾也會來,但卻不甚言笑了,后來,聽說他怎么勸都不去相親,只推說別害人家,后來聽說那姑娘結(jié)了婚,有了娃,又離了婚,后來,后來曹舅卻始終還是一個人……
愿這個世界的聲音溫和平靜些,愿每個女孩都能遇到情愿為自己努力長大的男孩,愿每個男孩都能遇到甘心等自己長大的女孩,愿愛情開出的花永遠像云朵一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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