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詩詞時,一些自然界無生命、無情無意的事物,在詩人的筆下賦予了生命,變得有情、有意、有趣、有性格,能微笑、能哭泣、會說話、會行動。
如,杜甫《月夜憶舍弟》:露從今夜白,月是故鄉(xiāng)明。杜甫《秦州雜詩二十首》:清渭無情極,愁時獨向東。
杜甫《春望》:“感時花濺淚,恨別鳥驚心”。白居易《長恨歌》:行宮見月傷心色,夜雨聞鈴腸斷聲。
牛希濟《生查子》:紅豆不堪看,滿眼相思淚。王維的《相思》:“紅豆生南國,……此物最相思?!?/p>
在詩人的筆下,物都有了人的感情。紅豆能相思,花鳥解人意,都隨著人的感情變化,悲歡起伏。
其實,詩中描繪的對象中,都投射著詩人自身獨特情感的影子,這些意象仿佛就是詩人的化身,呈現(xiàn)為物我之間、主客統(tǒng)一,往復(fù)回流,互為同化,物我合一。 古典詩詞中表現(xiàn)出來的這種詩人把自我的情感射到他所觀照的意象中,賦予物象以生命化、有情化、人格化,就是通常所說的“移情”。
朱光潛先生在《談美書簡》中說:所謂‘移情’作用指人在聚精會神中觀照自然或藝術(shù)作品時,由物我兩忘達(dá)到物我同一,使本來只有物理的東西也顯得有人情?!? 例如,歐陽修《蝶戀花》:“淚眼問花花不語,亂紅飛過秋千去”。
花是自然之物,不能語。但主人公在那“庭院深深”的幽靜環(huán)境里,滿懷憂怨孤苦的心情而無從傾吐,眼前凋零殘落引起她對自身孤苦凄寂身世的聯(lián)想,不知不覺地忘記了自身同花的區(qū)別,于是花被看成與人一樣具有情感,并可以互相交流,由于看花人在某種特定的情境之中,感情沉積的太深、太專一而忘記了物我界限,便毫不察覺的把自己的主觀情感外射到花上,給它灌注了生命,使花具有了同一樣的感情色彩。
在我國的古典詩詞創(chuàng)作中,“移情”作為一種藝術(shù)手段,得到了普遍實踐。在具體表現(xiàn)中,主要有以下幾種情形: 予無生命之物以生命。
如李白《獨坐敬亭山》:“眾鳥高飛盡,孤云獨去閑。相看兩不厭,只有敬亭山?!?/p>
云彩本無生命、感情,因而也談不上孤獨不孤獨,悠閑不悠閑。然而,處于特殊環(huán)境和詩人此時獨特的心境之下,感到他也象人一樣孤獨的飄然離去,越飄越遠(yuǎn),終不見影跡。
而在鳥飛云去之后,靜悄悄只剩下詩人和敬亭山了。詩人凝視著美麗的敬亭山,出神入化,恍恍然覺得那山也在一動不動地看著詩人,彼此就象一對久別重逢的摯友,或象一對一見鐘情的戀人。
從而得到一種情景交融的美的藝術(shù)境界。 使無情事物有情化。
比如柳宗元《南漳中題》:“羈禽響幽谷,寒藻舞淪漪”。禽鳥本來是無拘無束、自由自在的,但在詩人看來卻是拘押在幽谷之中而不能自由翱翔;水草本來是無感情的,可在詩人眼里它也好象是為了抵御深秋寒風(fēng)的侵襲而舞動身驅(qū)。
這是詩人去國離鄉(xiāng)被遠(yuǎn)謫到偏僻荒蕪、尚未開發(fā)的“蠻夷”之地,獨游石澗,在與自然景物的審美中融匯了自己貶居他鄉(xiāng),垂淚懷人的內(nèi)心感情。如王禹偁《點絳蜃·感興》:“雨根云愁,江南依舊稱佳麗” 蘇軾《水調(diào)歌頭》:“不應(yīng)有恨,何事長向別時圓”。
雨“怨恨”、云“發(fā)愁”,那是王禹偁將自我心中的游子客愁、懷才不遇之傷感外射給雨和云的結(jié)果。月亮的陰晴圓缺,本是自然規(guī)律,可是在滿懷心事的蘇軾看來,那一輪如鏡的中秋月,仿佛心中也有什么恨事,不然為什么這般無情,偏偏要在他們兄弟離別渴望團聚而又不能團聚的時候卻圓明呢?這月有恨的情趣,是隨詩人此時心中感恨別這一特定的審美情趣而定的。
再如鄭谷《海裳》:“春風(fēng)用意勻顏色,銷得攜觴與賦詩”。李白:《渡荊門送別》:“仍憐故鄉(xiāng)水,萬里送行舟”。
吳融:《杏花》:“獨照影時臨水畔,最含情處出墻頭”等,這里的“鳳”、“水”、“花”、“柳”無不帶有強烈的感情色彩,與人一起悲傷,一起歡樂。 客觀事物性格化。
如李清照《醉花陰·薄霧濃云愁永晝》:“莫道不消魂,簾卷西風(fēng),人比黃花瘦。”《如夢令·昨夜雨疏風(fēng)驟》:“試問卷簾人,卻道海棠依舊。
知否知否,應(yīng)是綠肥紅瘦。”《聲聲慢·尋尋覓覓》:“遍地黃花堆積。
憔悴損,如今有誰堪摘。”女詞人刻意描寫颯颯西風(fēng)之中的菊花,一夜風(fēng)雨過后的海棠花,都變得“瘦”了,“憔悴”了。
在詞人眼里,這些花宛如一個個窈窕多姿、楚楚動人的少女,在經(jīng)受了一場突然的災(zāi)難性的襲擊之后,變得跟自己一樣容顏憔悴、幽思郁憤。這些“花人”的“憂郁型”性格,則是詞人把自己在愛情生活方面不如意而產(chǎn)生的離愁別緒,以及南渡后因憂國傷時、家國之恨所積演形成的“凄凄慘慘戚戚”的情懷,憂郁憤懣的個性特征外射移入手花的產(chǎn)物。
“黃花”是李清照詞中多次出現(xiàn)的精神對應(yīng)物之一,成了詞人的自我精神品格本身?!包S花”的“瘦”、“憔悴”不僅僅成為詞人在特定環(huán)境下自我獨特心境的印證,而且它在詞人的審美觀照中,超越出了物理的界域,而達(dá)到“物我同一”的境界,變得精神化、個性化了。
“移情”的運用,使國的古典詩詞極大地增強了藝術(shù)感染力,眾多的詩人正是通過這種移情于物的手法,委婉含蓄地表達(dá)了各自復(fù)雜的內(nèi)心世界。然而,“移情”現(xiàn)象到底是如何發(fā)生的呢?它所依據(jù)的條件又是什么呢?我們可從三個方面來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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